礙事

皇上才跟裴顥培養了些祖孫情, 正是感情融洽之際，信王冷不丁的請辭，叫他半分準備也無。

信王疑惑地看向對方, 不是說好了裴顥給他當孫子的嗎，他都將自家爵位給讓出來了，怎麽皇上反而舍不得了？

皇上被他看得難為情, 半晌才找到了個借口：“咱們手足闊別多年, 才剛團聚便又要分別，朕朕心中實在難忍。”

信王：“……”

以他們之間的關系, 實在沒必要昧著良心說這些。他跟皇上雖然沒有本質上的沖突，但是關系也不親近, 至於兄弟情分更是從來都沒有過。信王當初比較受寵，在先皇面前也能排得上號。他當初就藩，皇上心裏指不定怎麽高興呢, 這會兒卻來說這樣的話，好沒道理。

繼續留在宮裏跟皇帝虛與委蛇，信王不樂意，他偷偷看了裴元珩一眼。

裴元珩會心一笑，這個信王他本來也沒什麽印象，可自上回見面之後才發現對方是個妙人。信王只是同他說了兩句話後，基本就確定了他對裴顥的看法——不會看重對方，但是也不會叫人苛待了他。

信王沒有子嗣，本來也打算從皇家過繼一個小孩兒將爵位傳下去的, 即便沒有裴顥也會有其他人。裴顥這小家夥雖然出身不同尋常, 但只要新太子不介意就好。他正是看出來了裴元珩的想法, 才會如此著急將裴顥帶走，免得待久了叫旁人動了心思又得生事。

裴元珩收到他的求救, 便轉而對老皇帝道：“父皇，您想跟皇叔敘舊，可是皇叔也想領著小侄兒回信往日早日熟悉家中環境啊。他們祖孫尚未熟絡，需要早日培養好感情，還有留在山東叔母，她也等著跟小侄兒團聚呢。”

人家才是一家人，繼續留在京城，祖孫情都被老皇帝給占了，如何培養感情？

皇上想到自己最近跟孫子感情甚篤，信王完全插不上嘴的樣子，老臉一紅。誠然，繼續留在京城，貌似真的不太好。為了孫子日後考慮，皇上還是答應了放他們離開，不過轉頭便又去私庫裏頭尋了好些寶貝讓裴顥帶上。

信王對此樂見其成，裴顥以後可就是他的孫子了，皇上賞賜給裴顥跟賞賜給信王府沒有什麽區別，他恨不得直接掏空皇上的私庫，掏得幹幹凈凈的最好了。

臨行前，裴顥跟皇上求了一份恩典，又回行宮處探望了一番他母妃。

林玉章得知他明日即將動身，心中難免傷懷，卻又不好讓兒子看出來，於是強撐著道：“也好，能早些去信王府是你的福分，等去了那兒，一切便塵埃落定了。自此往後，你便是信王府的小世子，跟京城跟皇家遠了關系。你能平安順遂，不受你父王連累，便是為娘最大的心願了。”

裴顥垂著腦袋，他自然知道這是為了他好，可是……他將林玉章抱住：“可是我舍不得母妃。”

林玉章沒有更正他的稱呼有問題，只說：“母妃在這裏一切都好，你皇祖父不會讓母妃受委屈的，至於你太子王叔——”

林玉章也不願意給仇人說好話，但是為了寬慰兒子，不得不咬碎了牙，昧著良心道：“他是個心懷寬廣的，並不介意你父王的事，日後登基了也不會拿此事為難母妃。他只會為難那些男子，不會找女眷的茬。母妃在這裏衣食無憂，你若是想念母妃可以多多寄信回來。只要彼此惦記，縱然相隔兩地也還是一家人。”

有林玉章哄著寵著，裴顥又黏著母親許久，直到宮人提醒他別忘了時辰，才將他從皇祖父那邊討來的銀錢留下，又依依不舍地了離開了行宮。

翌日，信王爺帶著新認的小孫兒啟程回山東，回程排場可比當初來時氣派多了。

皇上不顧病體虛弱，堅持將他送出了宮。他之所以這樣做，無非是為了叫信王知道，自己很是在意裴顥這個孫子，哪怕他如今過繼給了信王府，也無損皇上對這孩子的關切。來日若是這孩子在山東受了委屈，他也會替這孩子出頭。

信王心裏挺不舒服了，這是自家的孫兒，由得著皇上越俎代庖嗎？

不僅如此，臨別之際皇上還摩挲著裴顥的手，諄諄告誡了許多。

信王表面恭敬，等到終於能上了馬車後，才狀似無意地拿了個帕子給自己孫子擦了擦手。行將就木的老人家，身上不知道幹不幹凈，若是叫他孫子也沾了什麽臟東西就不好了。

裴顥本著不給大人添麻煩的原則，皇上說什麽他聽，如今信王說什麽做什麽，他也聽。

信王看向乖乖給他擦手的裴顥，心中歡喜不已，這樣聽話的孩子，今後便跟大皇子沒有關系了，是他信王府的繼承人。此番回宮，他可真沒虧什麽。不僅沒虧，還賺了一番。

目送著一行人離開後的齊王嫉妒得眼珠子都紅了，他在裴元珩跟秦王跟前碎碎念著：“父皇真是偏心啊，方才王叔離開時，整整帶了十輛車的好寶貝，還有那麽多的侍衛宮人，他恨不得將整個私庫都搬去信王府！”

裴元珩嫌棄地看了他一眼：“你就只惦記這些？”

“難道我不能惦記？”齊王憤憤不平道，“那麽多的好東西，給了裴元璽也就罷了，如今又給裴顥，合著只有他們是親生的，咱們都是撿回來的不是？都是同一個父親，待遇竟如此懸殊。”

他都已經成婚了，妻子也已懷有身孕，楞是沒見到父皇半點賞賜，他就活該低人一等不是？不怪齊王越來越恨他父皇了，實在是他父皇做到的這些事沒一件讓他順心的。本來一位裴元璽沒了情況會好點兒，可事實證明，不受寵的永遠都不受寵，跟裴元璽在不在沒太大的關系。

秦王在旁邊道：“你就少說兩句吧。被父皇聽到了，又要生事端。”

他父皇最近的情緒有些喜怒無常，也不知是病了的緣故還是人老了的緣故，或者二者兼有？

裴顥的離開，帶走了原先廢太子黨羽最後的希望。

廢太子已經死了，小殿下又成了信王的孫子，嫡出的父子倆連最後一點血脈優勢也蕩然無存了。他們即便想靠著“嫡出”之名鬧出些事也是不能夠的，沒有機會了。自己這一派人數雖然眾多，但也被打擊得不輕，中流砥柱者譬如謝忠等人還都死絕了，沒有一個主事的人，壓根翻不起什麽風浪來。

可即便如此，裴元珩看他們還是不順眼。

他就是這樣小心眼兒的人，喜歡一個人便給宅子、給田產、給官職，不喜歡的，光是看一眼都覺得膈應。這些人從前跟裴元璽交好，就沖這一點，便已然在裴元珩這裏判了死刑。

不少人也知道自己不受太子的待見，只好暫時夾著尾巴做人。不過他們不覺得自己要受一輩子的罪，太子不是還沒有太子妃嗎，即便太子妃輪不到他們，日後登基了也會擴充後宮。他們將自家女兒孫女送進宮，多吹吹枕頭風，難道太子還能一輩子不待見他們？

如今最要緊的是，如何讓太子早日娶妻納妾！總得先娶妻，才能納妾吧，有人直接就此事鬧到了皇上跟前。太子選妃一事不僅是皇家的家事，更關乎國本。他們身為臣子，對此事上心也是情理之中，甚至還能腆著臉說一句自己毫無私心，真正是為了太子殿下考慮。

廢太子的兒子都已經三歲了，新太子卻遲遲沒有訂婚，這怎麽行？

嘴上沒有私心的一群人，都在暗戳戳地給自家姑娘找機會，話裏話外都是誇獎自家的。

皇上雖然老，但還不至於老糊塗，聽了兩句後便知道他們真正急什麽了。其實除了這些心術不正的人著急，就連裴元珩陣營的起訴秦相、趙謙、陳善方等人都挺著急的——太子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繼承的，總不能幾十年後再跟信王府希望過繼個皇室宗親吧？這說著也不像話。

只是他們深知裴元珩喜怒不定的個性，所以強壓著不出頭，由著前面這群人在前沖鋒。

皇上也沒替他們攔著，很快便將事情捅到了裴元珩面前，皇上多少了解這個兒子，要說過繼什麽肯定是無稽之談，他好不容易從老大手裏搶來的皇位，肯定不會便宜了外人。所以，他從不著急老二子嗣的事兒，可是再不著急，總得有個說法堵住悠悠眾口吧？皇上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：“你若是真瞧中誰家的姑娘，不拘身份如何、秉性如何、容貌才情如何，只要是個姑娘，朕都認了。可你好歹給那些朝臣們一個答覆，叫他們看到點希望，別給他們落下話柄才好。”

裴元珩聽著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更為心煩，他若是真娶了一個特立獨行、不容於世俗的姑娘，老東西還真能不管不問？如若真的不管，裴元珩就謝天謝地了，就怕如今一套說辭，等到他將人哄好帶進宮又是另一套說辭。他不信這老東西日後會忍著不挑嘴。被他挑剔，也挺煩的。

裴元珩捏了捏眉心：“此事還得麻煩父皇替我斡旋一二，最多半年時間，兒臣必能妥善解決此事。”

半年時間，要麽解決終身大事，要麽解決這些礙事兒的臣子，裴元珩心裏發狠地想著。

皇上以為他答應了選太子妃，或者已經有了合適的太子妃人選，便不再逼迫。

不過裴元珩對這群好管閑事的卻恨上了。一點到晚進宮嚼舌根，可見是事兒少了，為了讓朝廷的俸祿不白發，裴元珩又想出了個折騰人的法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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